与我住的小区一河之隔，原先是一块块农田和一个自然村落。我住在高楼的火柴盒里，不但得闻鸡犬之声，每年的暮春时节，便开始收听青蛙的合唱，一直到中秋之后，才渐渐停歇。去年，城中村改造，村庄拆迁了，农田征用了，几乎是一夜之间，机声隆隆，尘土飞扬，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大工地，不久将树起一大片水泥森林。也几乎是一夜之间，农田里的蛙鸣消失了。集体消失，一声没有。唉，哪里还有农田，庄稼已被清除，一台台控掘机在扒土，一辆辆渣土车在运土，难道青蛙们也被一起运走了？辛弃疾词云，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青蛙是个好东西，不是说它是餐桌上的美味，而是它能捕食害虫，是农人的好帮手。过去农村人缺少荤腥，却没有哪家吃青蛙的。夏天，雨后，秧田里，田埂上，随处可见青蛙，直往农人的腿脚上撞。农人用赤脚将它们往路边沟渠里踢踢，不会伤害它们。我们见小河边一堆浅黄的粘稠物附着在水草上，泛着一个个小泡，觉得好玩，便拿树枝去够。农人见了，大声呵止，说，“这是田鸡散的籽，没有两天田鸡乌子就出来啦。不准瞎皮乱动！”田鸡就是青蛙，田鸡乌子是蝌蚪。田鸡乌子大大的脑袋和身子，拖着一条细长的尾巴，一群一群地在清浅的沟渠里游着。我们学过课文《小蝌蚪找妈妈》，后来还知道了齐白石的名画《蛙声十里出山泉》也是画的田鸡乌子，田鸡乌子真讨喜。过不了十来天，田鸡乌子的尾巴两侧便长出两条后腿来，慢慢地又生出前腿，尾巴开始萎缩，就长成了小青蛙。小青蛙，呱呱呱，忙着去捉虫，不再找妈妈。其实田鸡乌子在水中漫游，肯定也不是找妈妈。它们的妈妈没有母爱之心，从来没有见过青蛙妈妈领着孩子蛙泳的。倒是黑鱼父母慈爱满满，你若见到一群黑鱼乌子在游玩，它们身下的水底肯定有老黑鱼在巡逻。每年夏初，黑鱼繁殖，它们先衔来水草在僻静的浅水中做窝，产籽后并不离开，而是护佑着鱼籽不被入侵者吞食，一直到黑鱼乌子出世，再领着子女们去觅食。所以，有经验的捕鱼人，见到黑鱼乌子，凝神屏气，照鱼下叉，每每十拿九稳。有一次，我们在河边玩耍，见到一大群黑鱼乌子在游戏，立即跑去喊邻居老钱快来叉鱼。老钱是有名的捕鱼人，他拿着长长的鱼叉赶来，朝水中瞄了瞄，转身就走了。我们问他，水底没有老黑鱼吗？他说，有。有为什么不叉呢？我们好奇地问。因为只有一条，老钱说。一条又怎么了？我们越发好奇。老钱慢悠悠地说，黑鱼乌子出来找食，它们的父母都会跟着的，现在只有一条，另一条肯定被人叉去了，我若再叉了这条，这一窝黑鱼乌子全都活不成。居永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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