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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5/4/10 22:0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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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思念故乡,郁郁累累。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汉·佚名《悲歌》

1

我和梁怀璟又冷战了,准确的说是已冷战两月十七日,贴身宫女秋窈一日日替我算清的。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不过是梁怀璟酒醉,捧着我的脸,眼神迷离的唤了句:“沈姝。”

沈姝,是我阿姊的名字,也是梁怀璟藏在心底不愿提起的人。

我那日脾气很好,没有一脚把他踹开,而是让他卷了锦被,在殿内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睡了一夜。

宿醉一夜的梁怀璟醒来,自是头痛欲裂。他箕踞地上,揉揉额角,一脸不悦地问我:“沈鸢,昨晚为什么让我睡地上?”

我未答,而是笑眯眯地在他面前俯下身子,手摇了摇一个做工精巧的荷包,还未开口说话,荷包便被梁怀璟一把抢了去。

我瞧他一脸心虚,气更是不打一出来,你想阿姊就算了,我又没让你不要想,但是你捧着我的脸叫阿姊的名字,这就太过分了。

他咳了下,清了声音,避开我的视线,和我说:“我、我昨晚可有说奇怪的话?”

我直起身来,反问他:“什么叫奇怪的话?你昨晚一直唤我的名字,这算吗?还是说——”

我转过身,把榻上的小枕头丢向他,“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想让我知道。”

我故意说谎话诓骗他,想看他是如何回答的。谁知梁怀璟抱着枕头,左顾言他般的回避着我的问题。

绕着绕着,就变成他底气十足地指责我,说我不在乎他,他让我去长安城里找找,哪家夫人会像我这般不体贴,让醉酒的夫君睡一夜的地板;

哪家夫人会像我这般大度,毫不吃醋的和别人分享夫君……

他越说越多,也越说越气,到最后竟跟我争执起来,全成了我的不是,我说不过他,最后简单粗暴的叫他滚。

梁怀璟这一滚,就是两个多月,不出现在我面前,我每日该吃吃该喝喝,心情好的不得了。我唯一的想法就是,保重自己身体,早日熬死梁怀璟,做大梁第一位异族太后。

说我不在乎他,对,我就是不在乎。

反正他对我的好,也是因着阿姊的缘故,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会对阿姊念念不忘,荷包里藏着是阿姊打碎的玉佩,就连奏章里都会夹着有关阿姊夫家的消息。

你瞧,就这样的人还想让我在乎他,做他的春秋大头梦去吧。

来送玫瑰酥的宫人,总是犹豫再三一脸为难的低声说:“娘娘,陛下心里是记挂娘娘的,他身子骨不好,夜里又总咳嗽,如果娘娘能去——”

而我只是笑了笑,并不搭腔,宫人无奈地回去复了几次命后,也识趣地不再踏入我殿内。

2

归云阁的玫瑰酥,是我最爱的一道点心,师傅手巧,一个小小的面团子做得好吃又好看,很受食客喜爱,所以一小盒子的玫瑰酥总是特别难买。

从前梁怀璟若是惹我生气了,他只要买上一盒玫瑰酥,低声下气地哄我,我准会气消,百试百灵。

可现在不同以前了,他不可能低声气下地哄我,更不可能放低他帝王的尊严来寻我。

我掰开一块玫瑰酥,突然想起梁怀璟说过的话:“我从没见过像你这般爱吃甜食的姑娘。”

梁怀璟其实不知道,我喜欢玫瑰酥是真,喜欢他哄我更是真,因为,只有他在哄我时,脸上的表情才会鲜活些,人情味浓些。

从前我也不是这样的,满身是刺,整日与梁怀璟对着干,我曾为他雨夜求情,也曾在他生病时不眠不休的照顾他,在他未登基前,平心而论,我待他并不差。

之前,我并未把梁怀璟待我的好与阿姊完完全全的联系起来,我在他身旁那么多年,总该有点是因为我这个人的缘故吧。

可事实总是分外残忍,梁怀璟用他的实际行动告诉我,还真不是。梁怀璟待我越好,阿姊的心就会越痛,如同一根扎在心头的陈刺般,一点点越刺越深,又痛又痒,却又无法根除。

他们两个,明明早已心属彼此,非要梗着头,倔强的不肯将心意诉出,不肯将自己的姿态放低一点点的,报复似的炫耀着自己过的有多好。

想明白一切时,我捂着胸口,只觉憋闷不堪,差点缓不过来一口气,手扣着案沿,硬生生地拗断几根长甲,我才觉着好受些。

寡情薄义的人为什么总要攀扯上别人来见证他们之间的深情厚谊?更悲催的是,我不幸地成为了他俩爱情的绊脚石,成了戏文上一个不清自己定位的丑角。

在每一个寂寥难熬的深夜里,我盘腿坐在榻上,按着冷手,不断地宽慰自己,自己这个久居深宫的妇人定比他这忧思不断、满身旧伤的君王活得长久。

我看过那么多折子戏,应苦海回身,早悟兰因啊。我才不要为了梁怀璟,伤神伤心,他不值得。

然而,当这不值得的人,时隔三月二十日再出现我眼前时,我却动摇了。

分别前夕,我半梦半醒间,见着一身戎装的梁怀璟立在我榻前,我刚支起身子,人还未清醒过来,便被他揽入怀中,梁怀璟沉着声音,和我说:“阿鸢,我要出征了。”

我顺从地埋在他怀里,如同过去无数次送别般,柔声道:“那你可要平安归来,梁怀璟。”

梁怀璟那日没有像往常肯定,甚至有些小心翼翼、怕摔碎了什么般,反复问我:“沈鸢,你真的希望我平安归来吗?”

梁怀璟有些微微颤抖,我却笑道:“我没跟你生气了,从我嫁你的那天起,我就是你的妻,自然是希望你平安归来的。”

他抱着我又紧了些,过了很久,才道声好。

3

梁怀璟松开我,转身离去,我赤足下榻,回抱住他,以前先帝在世时,派梁怀璟临时出征是常有的事,也不知是何时起,他总要这样抱我一下,头埋在我肩上,向我道句离别。

战场上生死难料,每一次他与我的别离,都很有可能是此生最后一次的见面,我很不舍得他,可还是主动松开了手,在满目琳琅后,不吭不声地目送他离去。

秋窈又开始计算我与梁怀璟分别的天数,一日两日三日…一旬、两旬……日子一天天的过,似水无痕,不起波澜。

我笑秋窈计日行为的蠢笨,可那丫头却一脸认真地望向我,说:“公主,秋窈还不是为了你好,万一哪天你又像之前那样追问秋窈几日了,秋窈要怎么答?”

好像有些道理,我点了头,不再执着下去,手指轻弹了秋窈额头下,让她久点再告知我时日。

夜里宫人点了灯,灯火荧荧,明明灭灭的,我出了神,不自觉的,想起了当年梁怀璟掀开盖头,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

那时烛火廖廖,满室红光,他面如冠玉,芝兰玉树般立在我跟前,唤了我句:“五公主?”

我想扯个笑,缓解下尴尬,却发现怎么都笑不出来。

在饮完合衾酒,屏退众人后,我才对坐在身侧的人道:“梁怀璟,不是我们北周轻视大梁,我一早是记名在中宫膝下扶养的,所以也是北周的嫡公主。”

梁怀璟低垂眼眸,从怀里拿了用手帕包的糕点给我,边打开手帕边递给我,“我知道,累了一整天,你也饿了吧,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我拿起一块,道了声谢,慢条斯理地吃着,还向梁怀璟点头说:“好吃。你也尝尝。”

梁怀璟见我吃的高兴,眸里才入了笑意,说了声:“慢点,这里还有,我不跟你抢。”

我不好意思和他相视,呐呐地“嗯”了,他理了衣摆,垂手于膝上,说:“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你阿姊她——”

闻言,我被糕点呛了下,咳嗽了几声。

阿姊,对了还有阿姊,心底的声音冒起,梁怀璟一定是想知道阿姊的情况。

我拍了拍手,将糕屑弄净,清了清嗓音,才短短续续的和他讲起,这些年,他不在北周的日子里,阿姊是如何度过的。

那夜我俩吃了一夜的红枣、桂圆,落了一地的果壳,果壳似往事纷乱,一时难理,梁怀璟长睫扑簌,抿着唇,不时递剥好的桂圆给我。

吃到后面,我舌头都甜得发苦,连摆手说:“你自己吃就好,不用管我。”他这才不剥,静静的听我说。

等喜蜡燃尽,东方既白时,我仍滔滔不绝的讲着,我同他讲了那么多,唯一没跟他讲的是,我阿姊为了来大梁和亲,曾绝食三日为志,将父皇和母后都逼到近乎崩溃的地步。

4

那样久的岁月,现在回想起来却历历如昨,我有些后悔,如果我在一开始就跟梁怀璟讲清一切,那他是否会少些悔恨,学会放下从前?

我拿起手边的茶盏,饮口茶水,醒会神,才把父皇不允的缘由想清。

父皇说阿姊是嫡公主,受万民供养,不能那么任性,更何况她一早就与手握重兵李将军的长子—李浔定下了亲事。

我当年也怪父皇,他明明那么宠阿姊,如何不肯在这件事上稍稍退让,顺了阿姊的心意。我那年不过十五岁,看事情太过简单,也太过天真。

如今的我,才后知后觉地顿悟过来,阿姊作为嫡公主下嫁李浔,是皇族笼络权臣的手段,固的是父皇的帝位,抛开利益层面,这门亲事也是父皇母后千挑万选出来的。

李浔年少有为,官拜军侯,为人也是仪表堂堂、进退有礼之人。还有最为重要一点,一旦两军交战,阿姊的性命是无须过多忧虑的。

父皇母后为她思量了这么多,忧虑了这么多,可我阿姊却一点都体会不到,她甚至愿与我换,换这嫁给心仪之人的唯一机会。

阿姊成亲前夕,坐在榻旁,榻上铺着一早备好的嫁衣,嫁衣色艳如火,精美繁复,重工奢靡,雪白的手一遍一遍抚过上面的鎏金花纹。

阿姊带着哭腔同我说:“小五,我不想嫁给他。我想嫁的从始至终都只有梁怀璟一人。”

我知道阿姊的心愿,一早便知,我将阿姊揽入怀中,摸着她发顶说:“阿姊,是梁怀璟没福气,娶不到像阿姊这么好的姑娘……”

那时阿姊的泪滚滚落下,沾到我的衣上,我眼望嫁衣,双眼似被那烈火灼伤,心叹:“阿姊怎么这么傻,这样的不清前路,好好的明珠不当,非要去做一颗弃子。”

情投意合是福气,那么,有缘无分自然也是福气。

阿姊或许会因错过梁怀璟这人抱憾终身,但是谁也不能说她嫁给李浔是一生最错误的选择。

阿姊没走的那条路,父皇让我替她走了,这条路很艰难也很曲折,一不小心就会被路上的荆棘扎得浑身是血。

被下毒,被暗杀,这都是常有的事,北周公主的身份在大梁是不足以护住我的安全,而梁怀璟我就更指望不上了,作为大梁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他也比我好不到哪去。

不是被他的父皇——大梁的天子,派去治理水患,要么就是被派去救济难民,一言以蔽之,那些费力不讨好的活总是跟梁怀璟沾边,办好了没赏,倘若是办坏了,那便是重重的责罚。

偏心,这两个字我都无力再说,我们两个的父皇心都偏到天边上去了,不过好在,我俩早已过了计较疼爱的年纪,只不过私下里见到彼此惨样,会互相客套安慰下。

我抿唇笑了起来,却又感到心酸。我在北周的日子虽说不上有多好,但也没差到日日担惊受怕的地步,然而来到了大梁,这个我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把前十六年未吃过的苦全都陪梁怀璟吃了遍。

梁怀璟这人性子淡漠,遇事总是处变不惊的,刚嫁给他的头几年,我其实很难分辨出他什么时候是高兴,什么时候是不高兴,因为在我看来,他脸上的表情就如终年不化的雪山般,从来没变过。

5

我第一次从梁怀璟脸上见到悲愤的神情,是在嫁予他的第三年。

具体缘由我并不清楚,只知晓在那段时日的科举舞弊一案上牵连到了他一位故人身上。

要知道,大梁皇帝极重科举,是容不得徇私舞弊的,所有涉事考官都被处以十分严厉的惩罚,为此他不惜多次进谏求情,以至于惹怒了他的父皇,罚了一年俸禄,闭府思过三个月。

一晚去见他时,他正在灯下席地而坐,手边是几个酒坛,昏黄的光晕打下来,在他脸上映出的是说不出的寂寥难过,我不善言辞,知他心里难受,只好静静的陪在他一旁,为他备好醒酒汤,或是把窗打开些。

我想,若是而立之年的梁怀璟定有办法护全那个他想保护的人,可惜那时的他没法子,他有些冒进、有些慌乱、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他那日醉的狠了,神情颓废的问我:“沈鸢,我是不是很没用,连想护的人一个都没护住,母妃、太傅、挚友……一个我都没护住。”说罢,他又仰首灌酒。

母妃、太傅、挚友……这些人我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知道的人大多都是不好的结局,比如他的母妃,在他来北周为质的第二年病逝了。

我拿了帕子,去擦他唇角的酒渍,很郑重的和他说:“不会,梁怀璟,你是个很有作为的人,你看,你将水患处理得那样好,避免了上千的百姓流离失所,又救济了那么多灾民,以免他们忍饥挨饿——”

听了我的话后,他仍是郁郁之色,为了分他的心神,我故作神秘的和他说:“梁怀璟,我和你说个秘密好不好?”

不等他同意,我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阿娘早逝,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被过继到皇后膝下扶养,母后待我如亲子般事无巨细,生怕冻着或是饿着我。”

梁怀璟停了继续拿酒的动作,眉眼专注地听我把话说完,我侧脸笑了下,叹道:“可是,我还是会极其偶尔的念起我的阿娘。

有时,我望着在母后怀里撒娇的阿姊,我会想,要是我阿娘还在就好了,她会不会像母后抱阿姊那般也抱抱我?”

我把问题抛回给梁怀璟,他说:“像你这么乖的人,你阿娘一定会很疼你的。”乖?肯定是我装得太好了,他才会认为我很贤良淑德。

我听后,只是淡淡的又笑了,补了几句说:“谁知道呢,她啊,她也许还不如母后疼我,毕竟,我父皇说她,桀骜不驯。”

这次梁怀璟没有再回我,而是带了些悲悯的神色看我,良久后,和我说:“沈鸢,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要笑了,这里没外人,在我面前你可以哭。”

哭,我早就没哭的资格了,梁怀璟也是,他早就失去丧失斗志的资格了。我敛了神色,拿起另一个酒坛,向他一举杯,故作轻松道:“我陪你一起喝。”

本来是我安慰他的,可是我酒量不好,才喝了半坛,就醉得不像话,头沉的厉害,梁怀璟让我靠在他肩,他沉着声音,似无奈,又似嗔怪,缓缓道:“酒量不好,还学我喝酒。不过,沈鸢,很谢谢你愿意和我说这些。”

谢谢?我极为困惑地眨了眨眼,抬起头,在梁怀璟身侧,手捏着他的脸笑嘻嘻道:“这就叫国士遇我,国士报之。”

梁怀璟也笑,“你懂什么叫国士遇我,国士报之吗?”

我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认真无比说:“知道,梁怀璟,我真的知道,就是你怎么待我,我就怎么待你。你待我很好,所以我也要用心回报你。”

梁怀璟的眸子沉沉的望向我,挑了眉,刚要说些什么,我就头一歪,栽在他怀里,醉昏了过去。

自那事后,梁怀璟办事越来越狠厉,也越来越滴水不漏,让圣上再难挑出错处。他很忙,忙到连回府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所以我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等他,等他日落而归,或是等他披星戴月而来。

可梁怀璟在发现我把大半的时间都用在他身上,他并不高兴,微微的皱着眉,问我:“沈鸢,你没有必要特意讨好我。”那时,我正在把他的披风挂到衣架上,闻言,我手顿了顿,说:“日子太长了,我没别的事可做。”

6

成婚第四年,我的大梁话已说得很好,但是字还是写得歪七扭八,如同刚启蒙的孩童。所以,梁怀璟给本就繁忙的自己又找了一件苦差事,那就是教我习字。

天知道,我那段时日有多痛苦,写到手腕发疼还写不出一个让梁怀璟满意的字来,也真是难为梁怀璟耐着性子一笔一划教我简单的“壹”字怎么写,为了鞭策我,他甚至拿出了竹板敲我手心,我常疼得眼泪汪汪,但从来没有跟他赌气说过:不学。

待得我字写得好些时,他会让我扮成男装,和他一起去稷下学宫听学子辩论,那里辩的有类似庄子的鱼乐之辩,公孙龙的白马非马之论,也有黄老之术、老庄之学,都是开阔人视野见解的论题。

圣上重文,所以本朝出现了许多挥毫泼墨的大家,思想碰撞极为激烈。我有时在酒楼茶肆听文人辩论听得入迷,常常会央着梁怀璟让我听完,“沈鸢,你看,除了我,还有许多事值得你用心去学、去看,你的全部身心不该全寄托在我身上。”

声音清越干净,梁怀璟着青衣长身玉立于我身侧,耐心细致地教我这些道理,让我见识一方宅外的广阔天地。

梁怀璟长我几岁,许多时候,他不像我的夫君,更像是我的师长,他用心教我,让我不必拘泥于后院中,单从这点看,我应该要感激他。

但是,我觉得很累,因为我清醒的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留个拖累在旁的,我要帮他平衡好后院关系,让他无所担忧。

梁怀璟不重色,但院里的妾室也不少,他父皇赐的,同僚赠予的……不过好在,我们相处的倒算和睦,没有过分吃醋争宠的现象出现,让他心烦。

若有,我也要自个儿想法子给他平了,否则,他会一脸平静的让我思过。

思过,思过,思己过错,我与他,是系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这夫君当的不差,我做妻子的,总不能丢给他一个满是漏洞的后院吧,这样他就不是先死于敌方手中,而是折在“自己人”手里了。

我说过的,梁怀璟能陪在我身边的时间并不多,再除去一些杂事,我其实一天空余下来的时间有小半天,无聊时,我会坐在院里的秋千上,用竹笛吹北周特有的曲子。

有悠扬轻快的,苍凉悲怆的……不过,我最常吹奏的一首曲子,是北周的思归曲。

我想念北周,念它苍茫大雪,念它香甜瓜果,更念的是母后和阿姊。

秋窈在铜镜前帮我梳头时,我总无端的想起母后。因北周女子都以一头乌黑秀丽的鬓发为美,旧时母后常为我染发,她不时让我不要乱动,不时又手按着我发顶,极细致的用沾了药水的梳篦一下下梳着我的头发。

药水里有芝麻、首乌……以及其他染色药材,那股草药味似乎一直隐藏在记忆深处,从未散去。秋窈染发的手艺也不差,可我总觉得她不如母后。

母后的手很柔软,人也很温柔,可……可我见不到她了,这里的人心无一不是掺杂着利弊算计,除了秋窈,再没人像母后那般真心待我。以前年少,不懂珍惜,现在只觉悔恨。

一日梁怀璟外出回来,撞见我在院里吹笛子,他手按在秋千架上,微微侧过脸,问我:“想家了?”

7

那日的光影很好,把他的样子刻在我的记忆里,我答:“想的,梁怀璟,我想北周,想回家了。”

他又问,“沈鸢,是我待你不好吗?”

我摇了摇头,他手扣了扣秋千架,道:“沈鸢,对你来说,我身边不算是家么?”

他的眼神从架侧递过来,我紧握着笛子,不作任何回答。

梁怀璟见我不答,眸里流光散了散,片刻才说,“沈鸢,你应该学会慢慢的真心喜欢上大梁,而不是,总把自己当异乡人。”

悲歌当可泣,远望当可归。可于我而言,却是不可泣、不可归。

彼时我已来大梁五年,我却始终觉得自己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异乡人。

这里的人说话总是含着软钉子,一不留神,就会落入别人的话套中,不能装听不懂,也不能装听得懂。

我最烦受邀去参加长安城中的贵妇人所举办的宴席,因为这样的场合总是不太平,一看乍似平静的水面一览无余,实则暗流涌动,风浪不休。

大梁确实很美好,似烟火璀璨,雕梁画栋,罗绮成群,管弦如沸,其荣光之盛,望中似蓬莱。

这里也有地道的北周菜肴,梁怀璟曾带我去酒楼吃过,肫羊、茸割肉胡饼、汤骨头、酒炙肚胘、百味羹……这些美食总是令我食指大动,会多吃一碗饭。

有一回,我在梁怀璟面前吃得忘乎所以,含糊不清的和他说:“梁怀璟,你能不能下次带我去吃你们大梁的特色美食,你是大梁人,肯定比我清楚。”

接着,我就遭报应似的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梁怀璟又不是我,重口腹之欲,他递了茶水给我,在一旁道:“你想吃什么,就让秋窈陪你去吃,我不一定比你精通饮食之道。”

说是这么说的,可他却不是这么做的。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但凡梁怀璟尝了什么好酒,吃了什么果脯点心,凡是他尝着好的,都会给我多备一份,我第一次听到他人说梁怀璟待我不同,就是因着他这个习惯。

我听到那话时,正和秋窈分食滴酥—这滴酥是梁怀璟派人送来的,我看眼愣愣的秋窈,又看了眼碗里香甜的滴酥。

心想:这不就是饭搭子吗?有什么不同的,这么说,我待秋窈也很不同。秋窈与我相视一眼,默默地吃了勺滴酥。

……

烛火“哔剥”的响动声将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手边的茶已凉透,眼酸欲泪,我自诩不是个善妒的人,我从不过多问梁怀璟选秀纳妃的事,也不会因他宠幸哪个嫔妃吃醋,可在阿姊这事上,我承认,我嫉妒了。

我身份尴尬,是北周的和亲公主,虽是梁怀璟的正妻,但从任何角度来看,都不足以登上大梁皇后的位置。

可到后来,为什么还是登上了呢?

8

我捧着沉甸甸的脑袋,脑海中不断浮现起那段我极度排斥的记忆。在波谲云诡、肮脏不堪的大梁皇室权力角逐中,梁怀璟在经历残酷的斗争后,成了最后的赢家。

谁都没想到圣上会把皇位传给他这个最不喜的儿子,最后还让这个儿子一步一步地登上了那个冰冷彻骨的位置。

如果说这个消息很让人惊掉下巴,而他立我这异族女子为后的消息,应该会让人强忍疼痛把下巴按回,到朝堂上撞柱上谏,直呼三思。

三思,三思啊。我也劝他三思,并不是贤良淑德怕他为难,主要是我这个朝臣口中的异族女子想跑路,我跪于下首,向居于上首的他很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愿。

梁怀璟则俯下身,帮我把发上的簪子扶好,在我耳畔冷冷道:“沈鸢,这个玩笑不好笑。”

接着他又钳起我的下巴,逼我与他相视,眸色沉沉的望向我,说:“你知道的,你连皇城都出不了,更回不了北周,还是好好待着吧。”

回话间,我想到之前梁怀璟在城内大肆搜捕抓住的刺客,我舔了舔干裂的唇,笑得无比灿烂,回道:“我开玩笑的——”喉头涩得不像话,剩下的谎话根本编不下去,心底尽是恶寒,我要被人当成靶子射了。

事情的最后,梁怀璟可以说是力排众议立我为后了,他与朝臣不断的转圜,顶着臣子撞柱的压力,下达了诏书。

史书上会怎么写呢?写他对我的情深如斯吗?写我们的伉俪情深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晓他心中想要白头偕老的人,不是我,是他记忆中的那个明媚少女。

他立我为后,绝不是情深几许,一时冲动之举。

这背后有着极深的用意,比如说,他刚登基帝位不稳,前朝臣子定会送自家女儿进宫,助长家族势力。

而梁怀璟需要一个他信得过的人,替他挡一挡那些势力蔓延,我这个倒霉催——他的发妻,就很适合。

既能为他拉拢民心,也能成为他在朝堂上的一个挡箭牌。

最让他放心的一点是,我无子。这样他完全不用忧虑自己的大梁江山,在他百年后会落到有北周血脉之人的手里,怎么想,都很划算,所以他立我为后了。

我们的关系也是在彼时恶化,我白天要被他的各路妃子刁难挑衅,晚上还要担忧北周内部的权力斗争会波连到母后与阿姊。

恰与三皇兄的书信中无意得知,梁怀璟的人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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