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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5/4/10 22:03:00

《酉阳杂俎》续集卷一《支诺皋》上篇所收的《叶限》,被认为是世界上最早的继母型故事。根据美国著名故事学家斯蒂汤普森考察的结果:“也许全部民间故事中最著名的要算继母型故事了。”因此《叶限》不论在中国和世界民间故事史上,都具有重要价值。

现录《叶限》全文如下:

南人相传,秦汉前有洞主吴氏,土人呼为“吴洞”。娶两妻,一妻卒,有女名叶限。少慧,善淘金,父爱之末岁父卒,为后母所苦,常令樵险汲深。时尝得一麟,二寸余,赤髮金目,遂潜养于盆水。日日长,易数器,大不能受,乃投于后池中。女所得余食,辄沉以食之。女至池,鱼必露首枕岸。他人至,不复出。其母知之,每甸之,鱼未尝见也。因诈女曰:“尔无劳乎?吾为尔新其孺。”乃易其弊衣。后令圾于他泉,计里数里也。母徐衣其女衣,袖利刃,行向池呼鱼,鱼即出首,因研杀之。鱼已长丈余,膳其肉,味倍常鱼,藏其骨于郁栖之下。逾日,女至向池,不复见鱼矣,乃哭于野。忽有人被发粗衣,自天而降,慰女日:‘‘尔无哭,尔母杀尔鱼矣!骨在类下。尔归,可取鱼骨藏于室,所须,第祈之,当随尔也。”女用其言,金巩衣食,随欲而具。及洞节,母往,令女守庭果。女铜母行远,亦往衣翠纺上衣,摄金履母所生女认之,谓母日:“此甚似姊也。”母亦疑之。女觉,逮反,遂遗一只履,为洞人所得。母归,但见女抱庭树眠,亦不之虑。其洞邻海岛,岛中有国名陀汗,兵强,王数十岛,水界数千里。洞人遂货其履于陀汗国。国主得之,命其左右履之,足小者履减一寸。乃令一国妇人履之,竟无一称者。其轻如毛,履石无声。陀汗王意其洞人以非道得之,遂禁锢而拷掠之,竟不知所从来。乃以是履弃之于道旁,即遍历人家捕之,若有女履者,捕之以告。陀汗王怪之,乃搜其室,得叶限,令履之而信。叶限因衣翠纺衣,蹑履而进,色若天人也。始具事于王,载鱼骨与叶限俱还国。其母及女即为飞石击死。洞人哀之,埋于石坑,命日“懊女家”。洞人以为媒祀,求女必应。陀汗王至国,以叶限为上妇一年,王贪求,祈于鱼骨,宝玉无限。逾年,不复应。王乃葬鱼骨于海岸,用珠百解藏之,以金为际。至征卒叛时,将发以赡军。一夕,为海潮所沦。成式旧家人李士元所说。士元本州洞中人,多记得南中怪事。

故事讲的是,秦汉前南方皇州吴洞这个地方有一个女孩子叫叶限,她幼年丧母,从小聪明能干,深得父亲喜爱。父死后,继母对她百般虐待,并杀害了她精心喂养的一条鲤鱼。叶限得到“自天而降”的神人的指点,将鱼骨藏于室内,“金现衣食,随欲而具”。在一年一度的洞节中,叶限偷偷地穿上祈求鱼骨所得的彩衣金鞋前往参加,在慌乱中失落一只金鞋,这只金鞋落到邻近海岛上的陀汗国王手中。他派人带上那只金鞋,用试穿的办法到处寻访女主人,最后终于‘‘载鱼骨与叶限俱还国”,“以叶限为上妇。”而那位后妈及女,则被“飞石击死”。备受欺凌的善良的少女在神奇力量的帮助下终得好报,邪恶的后母遭到了严厉惩罚。

本故事中那位遭后母虐待而终获好运的小女孩叫叶限。在世纪法国作家沙尔贝洛尔编撰的童话集《鹤妈妈的故事》中称这样的女主人公为“灰姑娘”,19世纪初叶出版的德国《格林童话》中也有《灰姑娘》这一篇。此后人们便将这个在世界各国流行的著名故事类型称为继母型故事了。AT分类法将它列为A型,其异文仅在欧洲就不下个文本。

段成式不仅对这个故事作了完整的记录,还告诉我们,它的讲述者叫李士元,为“星州洞中人”。开头又提到“吴洞”这个地名。据学者初步考证结果,“吴洞”就是今天广西壮族自治区的扶绥县。由此可以判明它是一则唐代流行的壮族故事。故事里提到吴洞邻近岛国陀汗,《旧唐书》中载有陀汗王于唐贞观十八年和二十一年两次派使节前来朝贡的事。叶限最后被陀汗王娶为第一夫人。这件事虽不能信以为实,却给本故事流行的时空背景留下了鲜明的印记。

《叶限》深受国内外学人的重视。周作人早在年发表的《古童话释义》中,就指出《叶限》“在世界童话中属灰姑娘式”,“中国童话当以此为最早。”当代美国民俗学家詹姆森也为《叶限》的发现惊叹不已,他说:“段成式)他著有《酉阳杂姐》一书,其中有个《叶限》的故事,这是一个中国继母型故事。”“中国这个继母型故事的记载比西方最早的记载还早年。这一事实提出了很多有价值的问题。”他所提到的西方关于这类故事的最早记载,见于年在法国里昂出版的《佩里埃斯新趣谈和约耶厄格闲谈》这部故事书中,讲的是一位商人女儿帕奈特的类似遭遇。

《叶限》所讲述的是一个受后母虐待的女孩,在神奇力量的帮助下最终获得幸福的故事。它发生在实行一夫一妻、财产私有的社会背景之上。私有制所造成的社会经济结构与家庭关系,使得财产与地位的继承,往往是血亲子女占据主导地位,而排斥非血亲子女。加上重男轻女,女儿在失去亲生母亲的爱护后,处境就显得更为悲惨了。旧时代的女子,只有通过婚姻,才能确定自己的最终命运。而南方少数民族地区的洞节(如流行至今的广西“三月三”歌节),为女子以自己的聪慧和美貌自由择偶、转变命运提供了最大可能性,从而也给继母型故事的情节逆转以有力的推动。

故事中虽有神奇力量相助,而这种力量却只限于帮助他完成几项活路,以及提供华丽的衣履,使她能够参加盛大的洞节,获得转变命运的机遇。这样,洞节就成为了将相关叙事要素整合在一起,构成生动故事的一种文化契机。“在封建礼教约束力相对松她的南方少数民族中,集体性的节日聚会,对于择偶者来说,无疑充满着机遇和挑战。许多人由此改变了自己的境遇。叶限正是在这一类性质的节日盛会中获得爱情,创造了迅速改变自己命运的奇迹。”“具有非常意义的节日民俗促使故事的各个叙事要素粘合在一起,完成了继母型故事生活史上的一次革命性飞跃。”

以《叶限》为代表的中国继母型故事“不仅具有鲜明的民族文化特征,而且,无论是叙事要素的内涵,抑或是在故事生活史上的意义,都具有世界性。”这个世界最著名的故事,在中国唐代就己构成生动完整的形态并被记录下来,而且至今在民间流传不衰,更趋精美,这实在是文化史上值得我们引为自豪的一个突出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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