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舞》(7)
醉酒
8
白露霜再醒过来,是在度假村自己的房间里。护工在他边上,准备今日的午饭。
拍摄还是照旧,晚上在湖边拍摄大结局。UU过来抱怨他们昨天烂醉如泥,顺便例行提醒一嘴:他平时跟你聊天的内容不要传出去,知道吧?
白露霜:就说了点家里的事。
UU挺意外的,仲子弥平时不爱跟人说家里事,说爸爸已经去世了,家里没什么人。
白露霜:去世了?但他跟说我还在啊,还给对方请了个护工……
UU低头看手机:不可能,你们昨天喝断片了,肯定记错了。
外面吵吵闹闹的,应该是室内摄影组正将设备推去湖边布置外景。几个PD在和嘉宾讲戏,透过大落地窗,能看见湖边围坐在草坪上的人们。
白露霜望着秦质,总觉得很神奇。他们这一代人记忆中的秦质,还是总演男一的奶油小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秦质被更新的人取代了,再出来演男一少年郎,总会被群嘲“孩子奶粉钱没有了吧”。
秦质听得很认真,面色肃穆,不像是在听导演讲戏,更像是老板在听汇报。
轮到白露霜的戏了,他开着轮椅过去。每次电动轮椅驶过,边上的拉米就要给轮椅配火车的B-BOX。他经过秦质时,难免有些心虚,微微低下头。
秦质叫住他。
秦质:你觉得我老婆跳得怎么样?
白露霜傻眼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秦质把这没头没尾的问话重复了一遍:我老婆的芭蕾跳得怎么样?
——秦质的妻子也是个舞蹈演员,跳芭蕾的。说实话,是个在圈外有名,作为“秦质老婆”广为人知,但在舞蹈专业里完全排不上号的人。
白露霜只能点点头,总不能说实话吧?但秦质特别得意地笑了:她一直跟我说,要不是跟我结婚了,她当年就是首席。
这一刻,白露霜对这个人的认知颠覆了——他原来觉得,秦质带着种很高压的气场,又傲又孤僻。可现在他觉得,这人有点傻。
秦质:你要谢谢我老婆当年和我结婚了,不然你当不了首席。
白露霜:……我谢谢她。
秦质:你过去吧。
大结局会让每个人来一段独白,说明自己的身世和秘密。轮到白露霜的时候,大家会发现他不见了。然后仲子弥说出推理结果,在湖边找到了试图逃走的白露霜。
拍摄进度已经迟了很多了,所有人嘴上不说,心里都在担心白露霜的状态。护工特意在拍摄前敦促他吃了一顿药,到时候也会放提词板,以防他忘掉台词。
白露霜在准备室看台本。递到他手上的是两本台本,一本是大结局,一本是杀人者回忆中的情景剧。情景剧有很重的表演成分,他陷入了自己的想象,想象他在车祸发生前疯狂地殴打那个司机,释放压抑多年的怒火。
别人都去拍摄各自的结局了,他被引导到一个小房间,单独排练情景剧。和他搭戏的似乎是个工作人员,他从未见过。
前几遍的演出都很糟糕,完全没有戏。工作人员很耐心地给他讲戏,越讲越深入,甚至开始有点越界:我能结合一下白老师您自身的经历吗?就是那个导致您残疾的人,您把我想象成他。
这话很欠揍,但凡白露霜没有那么菩萨,就直接摔东西了。
白露霜:这样不太好。而且过去很多年了……
那人突然抓住他的肩:你看看我是谁?!我是谁?!
突然,在白露霜的眼中,那人变成了继父的脸。
他愕然,下一秒,神智终于清醒了过来——工作人员很关切地在面前喊他:白老师,你流鼻血了。
——血从鼻腔涌出,虽然不多,但在苍白的脸上十分诡异。
白露霜面前的脸扭曲了,男人狰狞地说:你活该变成这样,你活该。
你抢走了首席的位置,你跳得根本不好,你只是运气好,你会摔下来,你的好运会过去……
你要完成妈妈的愿望,你要替我拿钱出来……
他的听觉像是被人摁到水下,变得朦胧空旷。在那天的车里,继父暴怒地扭头叱喝,拿钱,拿钱,拿钱——你那么多演出,你有的是钱!
没人看见车头偏离了车道,直到对面车道的卡车车灯笼罩——
白露霜:……都过去了,没事的。
男人的声音远远近近:那就拿钱出来啊!
白露霜:……我已经给了你很多了,我就希望你对我妈好点,你连这点事都做不到吗?!
那人拍了拍他的脸:她没钱就是个老X子。
男人笑了:我们一起死。
下一秒,白露霜听见了轻响,是琴弦绷断的脆响。他揪住那人的衣领,骨瘦如柴的手指充满血紫,爆发出疯狂的力道,将那人掀翻在地。
白露霜:你去死吧。
白露霜: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跟我这么说话?!
突如其来的几声巨响,伴随刺眼的白光,汹涌掌声涌入思绪——白露霜睁大双眼,他听见自己的电动轮椅在疯狂警报,它侧翻在地;而自己压在一个人身上,掐着他的脖子。
聚光灯打在他身上,台下的嘉宾在鼓掌。他身下是饰演司机的嘉宾,装作昏死过去,一动不动,但用右手对他悄悄打了个手势“OK”。
这是想象?是噩梦?是幻觉?是真实?
拉米在台下兴奋,喊叫着:这戏太厉害了!
是演戏?
他什么时候开始演的?
白露霜踉跄地翻过来,狼狈地去抓侧翻的轮椅。一道人影冲向他们,灯暗了。
几秒后,舞台灯再次亮起,是昏黄灯光。那道人影,仲子弥,严肃地对他说:所以人是你杀的。
……是我杀的吗?
记忆和神智严重的割裂,让他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他幻想自己灌了继父酒,把男人推向马路中央的渣滓车;幻想自己电晕了男人,把他拖入水中;幻想自己将他倒吊起来,丢入养满了黑鱼和水螺的养殖场……
仲子弥:你一直想杀他,一直都想,这么多年了,你的恨都没有宣泄。终于……
白露霜想吐,头痛欲裂,他想下台,去看医生,去吃些能让自己平息下来的橙色药片。但他做不到,手杖固定在轮椅上,他想将轮椅扶正,可颤抖无力的手完全做不到。
PD在拍提词板,上面是凶手认罪的自白。可他看不清提词板,它明明那么清晰,但在他的眼中却是错乱的。
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闯入舞台。
秦质:我觉得凶手不是他。
秦质:这个故事也太简单了吧?太水了,要是凶手那么简单就是残疾人,会被骂死。
秦质:最后得加个神转折。
拉米:对对对,来个神转折,其实我是凶手!
舞台上的两人都没说话,底下已经议论开了——秦质又搬出老前辈的派头说话:我拍了那么多戏,我也有点经验了。这个戏啊,要这样、那样……
几个PD起初翻白眼,渐渐的被他套进去了,也觉得凶手应该是个意料之外的人。
仲子弥微笑着看台下:本子来不及改了。
秦质:来得及啊。
仲子弥不好当场和前辈翻脸,只能耐心听他高谈阔论。
秦质:残疾人不是要认罪了吗?他认罪,认罪完,你从旁边一刀把他杀了。
秦质:杀完之后说,你才是凶手,所有人被你骗了。你故意让残疾人以为自己杀人了,其实所有意外你安排的。
仲子弥:……
仲子弥:这样这个综艺上不了平台,不能播。
秦质:能播啊!我演过好多警察,最后我登台,把你抓了,就说残疾人那个轮椅自带监控,我拿到那个线索,在湖边蹲守你。
这部综艺,最后还是没有改剧本。仲子弥认为改本子风险太大,坚持让白露霜念完了认罪,结束了拍摄。
他也很关切白露霜的健康,在杀青的次日,不管身上还有多少事情,都推掉了,亲自带医院复诊。
结论依然是压力过大,而且可能他对车祸有PTSD,拍摄的剧情勾起了应激反应。
——吃点药就好了。
仲子弥给他在市内安排了酒店套房,是城景高层套间,能一览全城夜景。他希望白露霜能在这住几天——拍摄期间,大家很久没回家,白露霜家里没钟点工,肯定全是灰。他安排了家政,去家里替那人做清洁。
安顿完白老师,仲子弥也久违地回了一次别墅区的家。
司机的车开得很稳。他在后座,刷了一会儿最近的动态。白露霜重新回到大众的视野,全网都在传他过去的舞蹈演出视频。
有惋惜的,有转粉的,有觉得是炒作的。
他沉醉地看了几支那人过去的独舞演出,车到了家门口。灯是亮着的,它定时自亮,一同启动的还有新风系统和扫拖机器人。仲子弥的家里,平时几乎不用外来的清洁工。
为了安全,有两道指纹密码锁。他进了玄关,这里有个很少见的入门洗手台。
他仔细洗了手,进了客厅。在酒柜后面,是别墅地下室的隐蔽入口。
仲子弥完全没有劳碌一天的疲惫,他甚至微微兴奋,比白天更为精神,从厨房拿出一袋类似干粮的东西,拉开地下室的门,将袋子整个丢了进去。
里面很快响起狼吞虎咽吃东西的声音。
仲子弥顺手从酒柜里拿了瓶红酒,直接对瓶喝。过了一会儿,吃东西的声音还没有停下。
仲子弥:饿坏了吧,老爸。
TBC
扶他柠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