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夕海By董谦
中国人遇事，不喜标准化，讲个“浑沌”。
庄子的寓言：南海之帝儵（念“叔”），北海之帝忽，想要报答中央之帝浑沌，儵和忽商量着说，你看哈，人都有七窍，用来“视听食息”，唯独浑沌没有，活着几多无趣，不如给他凿几个，让他也快活快活。于是，日凿一窍。
儵忽（疏忽）好心办了坏事，“七日而浑沌死”。
上谈判桌之前，美国人最好先了解这个古老的东方寓言。
浑沌里放出光明。
比如褒奖黄公望的《九峰雪霁图》（现存北京故宫博物馆），“浑厚华滋，混沌里放出光明”。
这是一种境界。
不喜标准化，便会造成命名的混乱。
同一事物，你喊你的，我喊我的。
有时候，李逵打宋江，自家人不识自家人。
比如这条鱼。
叶国辉说，
学名？不晓得。它不爱动，人去抓它，也傻乎乎的，不晓得跑，我们那里喊它“木奶奶”。
叶国辉是湖南益阳大通湖人，他们的方言，形容反应迟钝为“木”，“奶奶”也是不灵泛的，“木奶奶”，形容其傻笨。
湖乡水鱼村，位于福民路众孚新村旁，湖南常德菜。叶国辉推荐的菜式是干锅木奶奶
木奶奶鱼，学名沙塘鳢（念“鲤”）。
汪曾祺写过：
“苏州人特重塘鳢鱼。上海人也是，一提起塘鳢鱼，眉飞色舞。塘鳢鱼是什么鱼？我向往之久矣。……后来我知道：塘鳢鱼就是虎头鲨，嗐！”
再早点，袁枚的《随园食单》叫它土步鱼，“杭州以土步鱼为上品，而金陵人贱之，目为虎头蛇，可发一笑。”虎头蛇就是虎头鲨。
汪曾祺是江苏高邮人。
袁枚是浙江杭州人。
同为江南。常州也是江南，却不叫“塘鳢”，不叫“虎头鲨”，不叫“土步”，叫它“雌虎”。
小小一条鱼，
同一地区至少有四种叫法。
你叫你的，我喊我的。
但，我们愿意。
李逵打宋江，打成了生死兄弟。
百年来始终想向中国人灌输其价值观的美国人，你们理解吗？
这条鱼，嘴大貌凶，浑身紫褐黑斑相杂，一看非为善类，洞庭湖区的人偏喊它“木奶奶”。这类中国式幽默，美国人又能心领神会吗？
这家店的红烧甲鱼和清炖土鸡汤都值得伸筷。上了米饭，记得叫一小块腐乳，不会失望的。
名字多，烹饪手法也层出不穷。
苏州人或清炒或椒盐。
高邮人是汆汤，加醋、胡椒，鱼肉细嫩，松而不散，汤味极鲜，极开胃。
常州人，鱼剖开，翻转腹腔，头尾叠到脊背上，中间塞肉，炸后红烧，形状极像浮在水上的鸳鸯。他们下馆子，会喊“烧个鸳鸯”。
烧个鸳鸯。嗐！咱们自己人都听不懂，还能指望一个老外？
混乱也好，浑沌也罢，我愿意，我喜欢，自能放出光明，自会不打不相识。
又关你什么鸟事！
叶国辉带我来品尝的这一款，干锅木奶奶。
竟然吃出了臭鳜鱼的滋味。
想必当地捕获后，须下盐腌制，才方便长途输送。木奶奶肉质细嫩，只能少盐浅腌。少盐浅腌，造成发酵，便有了臭鳜鱼的口感。
像臭鳜鱼，不输臭鳜鱼。
叶端阳，叶国辉的崽，表达了他对木奶奶的喜爱。
好想请一个美国人来吃这道鱼。
他不喜欢不接受。
我就逼他。
他死活不肯。
我就掏出枪，指着他的头。
美食向导
叶国辉
我对他说，你至少要做到“车公庙股神”，否则，怎好教训儿子“我是你爸爸”。
好多年了，我跟他约饭，都不好意思点韭菜，本是同根生啊。
「往期回顾」
①、美食达人董谦：我徒步走50公里并不只是为了吃一顿野鸽
②、步行到15公里外的坪山前，先在龙岗方记吃个潮州鱼粥！
③、深圳可有一碗无解的山西面条？
④、陕西人这碗面，山西人不插嘴
⑤、再不走快点，这道顶级日料该热了
⑥、鲁迅的故乡如果在徐闻，他就会写到这只菠萝
⑦、收埋榴莲，我带你去喝一碗暖胃艾煮春
美食达人：董谦
素材来源
摄图网、董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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